“是, 她叫宋元若。她一出生,安国公府就和永安王府缔定了婚约,她本来是要许配给殿下做王妃的, 人虽然走丢了,可殿下说, 若退亲于女子名声有碍,这么多年便也留着了。”
婚约、王妃。
每个字都有千钧之力,足以振聋发聩。
突然就好像轰鸣的雷声在耳边炸开似的。
知知手撑在桌子上,指节都用力得泛白,才能勉强稳住身形。
她其实方才想到了,这名字兴许和殿下有些关系。老夫人一向最紧张殿下了,能让她动怒的,多半也是牵涉到殿下的事。却没想过,原来殿下早就该是别人的夫君,是别人期许的未来。
那她又算什么呢。
勾引他人的夫君,这是何等的下作。
那些相拥亲吻的记忆忽然变得荒唐刺目,错乱得不似真实。
尤其是角落还放着他许以的“千金之诺”,足足一万两的银票。
她也曾为此意动、窃喜。
明知对于他们这些上流贵公子而言,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,可知知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,今日还搂着她说要带她去看月亮的人,如何会成了别人的夫君呢?
不该是这样的呀……
更何况,人家是正头妻子,她不过是一个罪婢抬的妾室。
人家是早有婚约旧盟,她却是蓄意勾引。也说不准,殿下只当她是闲暇时取乐的小宠,或是解闷的赏玩之物。
总归,和正头妻子是很不一样的。
知知更是不敢去想,若她阿爹阿娘知道了他们宝贝得如珠似玉的女儿,在人家的妻子过门之前,爬了那人的床,自甘为妾,会不会觉得对她十数年的教导,都通通是枉费了。
指甲几乎要在木桌上按断,十指连心,知知一边痛一边清醒过来。
怪不得。别院中那位痴呆的婶子,定把她当成了宋元若,才会管她叫少夫人。
婶子是犯了痴症不假,可真正蒙昧无知的人,却另有其人呀。
毕竟,便是得了痴症的旧仆,不也清清楚楚记得,该站在殿下身边的人是谁……
不是一个妾。
小猫在柜子后面用爪子扒拉着柜身,发出尖锐的磨爪声,知知被激的起了鸡皮疙瘩。
风从糊着的窗户纸渗了进来,也吹的人一阵颤栗。
好像这屋子里,突然就生起了无边的冷瑟。
知知在朝露姐姐面前没有太多避讳,可这次无论朝露如何关切地问,知知都只能摇头,死死咬着唇,说不出话,只是怕朝露姐姐担心她,嘴边挂了个凄凄切切的笑。
比哭还要丑。
原本知知不提,朝露是绝不会主动对她说起的,可她问了,她却也不想瞒着她。
但这会儿朝露见她这样,倒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了。
朝露只能上前揽住她,轻声细语地哄着:“知知,她不会回来了,你就当这个人不存在?”
可知知好似分外较真:“不一样的,朝露姐姐,活生生的人,如何能当她不存在呢,而且,万一她回来了……”
这样苦涩的声气,朝露目光一闪。问道:“知知,你……可是喜欢上殿下了?”
知知的呼吸忽然一窒。
好半晌失声,只道了一句:“朝露姐姐,知知想睡一会儿。”
…
因过了晌午就没再乌沉沉地落雨了,天气算得上晴好,到了晚间,天边一轮冰盘似的宝月,就高高挂在那里,任世人举头瞻仰这一年一度的婵娟。
老夫人和两个儿子一块吃了团圆饭,听萧弗的意思,是算正式把知知收房了。
老夫人笑着给他夹了两筷子菜:“你不知道,这些年表面上他们说你是重情重义,为未婚妻子守身,背地里却没少非议,什么不好的猜测都有,为娘的也只能干着急。”
老夫人说完,就吩咐连嬷嬷明日一早就安排下去,人手该调去就调去,屋子该布置就布置。这院子里多了位姨娘,总归是不一样的。
谁知连嬷嬷当即撂了筷子就要去忙活。老夫人把这位乳母当大半个亲人看,今夜自然是叫她一起上桌用膳的,可连嬷嬷这都没吃两口,人就立马闲不住了。
“殿下如今都肯配合了,可不能因老奴的懒怠托了后腿。明儿老奴再去把那位也请出山!”
“真是不懂享福!”老夫人嗔道。看着连嬷嬷远去的背影,她对萧弗感慨道:“娘都快为你愁白了头,连嬷嬷也不容易,自个儿心里为你着急着,还要来宽慰我。如今好了,长陵终于也有了身边人,当娘的没别的要求,你好好过日子,别整天往宫里奔走忙活的,像个普通人那样,娘就已万分知足。”
萧弗想到小姑娘静静地呆在一边,或是眼巴巴望着他的样子,没反驳什么,只默然一笑,也给老夫人盛了碗汤。
“还请母亲少思少虑,多加餐食。”
此时萧别也抬着婴儿肥的小脸,凑到老夫人身边道:“别家都是望子成龙,只有母亲和别人想的都不一样,盼着兄长普普通通的。”
“谁说的,我可盼着咱们小别早日成龙呢。”老夫人点了点萧别的鼻子,看到稚儿就想起了钟氏女的事:“少思少虑却是不成的,本想着换了个温柔好说话的,小别这笔字也算能救了,没想到也是个有花花肠子的。”
萧弗眸色一敛:“小别若愿意,往后他的书法,儿子来教倒也无妨。”
“当真?”
“嗯,母亲也不必可惜,女子行笔常婉正有余,刚建不足。小别的字天然放纵,若加规引,自有另一番风流气度。”